山顶上要求带走的标志物是陆军战队的佩剑。我将它拿到手中。发现它比我想象中更加沉重,也间接增加了负重的重量。
下山的经过自然比上山要快速很多,虽然仍旧承受着多余的负担,但对于双脚的压力却着实减轻了不少。
“这把佩剑不需要上交。它们就是你们的身家性命。不管是吃饭、睡觉、上厕所……任何时候都绝不可以将它远离自己身旁。战士丢掉了剑,就等同于丢掉自身性命——只要这样思考就好。”
蒂普森教官在如此宣布之后。人群解散。我与塔莎回到了士兵餐厅。
“中午的事情……我感到很抱歉。”塔莎坐到餐桌的对面之后,忽然开口。“我没质问你的意思,说的可能有点冲,但是那也只是我自己心里有点不确定的地方——对于成为士兵和上战场,有很多不去想也不行的问题一个劲的涌出来。我不是针对你,但是却对你吼了……我很抱歉。”
“我理解你。”我对她点点头,非常轻易地就谅解了她。不要说谅解,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她生气抱怨。因为她的质问,我反而能正视一些我一直在回避和害怕的问题了。
如果我坚持将自己对神族和圣光的怀疑埋藏在心里,只是一味的与夺走一切的圣光铁炮作战,说到底还是会被压倒一切的强大圣光吞噬的连一片小指甲也不留。
想要从困难的战场上活下来,目前最严重、最重大的问题,莫过于解开圣光的难题。越想要去了解,就越不能惧怕。不去正视,就得不到解答。
“关于你问我的问题,我还有一些没有坦白的情报。我想让你听一听,然后给我建议。”
塔莎似乎对此非常好奇。并且严肃认真的将我对圣光的体验和怀疑一一听取,在某些细节还格外细致的问了一遍。
听完,她面带遗憾神色的说:“你说的很有趣,应该去和参谋部的人谈谈。可惜我对神术的了解很有限,否则应该能帮上点忙。”
我却不以为然的摇头。“到目前为止,这还只是怀疑。随便乱说出口只会扰乱人心。”
塔莎点点头。“说的也对。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摸清楚那狗屁大炮的把戏。”她随即绽开一个爽朗的笑容,她的目光灼灼有神,像是有什么在眸内燃烧一般。“先不谈这些。说说自己的最大目标吧?”
“最大的目标?”我不太能理解的稍稍歪过头盯着她看。
“野心也可以。你想要达成什么目标?”塔莎兴致勃勃的问。
——我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。
而即便我将它说出口,塔莎大概只会以为我是在怀念卡里姆毁灭前的生活,她不知道理雅的存在。不知道理雅对我有多重要,我们的生活对我意味着什么。曾经平淡无比的生活,此刻回想起来却满是幸福。
可能对于一切经历过战争的人都是如此。
但现在我的目标,只有解开圣光的难题,从这个我自己选择的地狱里活着逃出升天。或许逃出去的一刻,我会变得比现在更坚强一些。只需要些许的坚强,让我从狭小的细缝中逃离,奔向梦中的那个人。
塔莎的身旁忽然坐下了另一个人。
塔莎愉悦的表情瞬间,改变了,看上去既暴躁又烦恼。“你怎么又来了?不能离我远点吗?我没时间理你……”
坐在她身旁的褐色短发少年说:“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吧?这是非常重要的话题——”
“别跟我说那个。我不在乎。”塔莎撇过头。一口气喝干了高脚杯中的莴苣汁,然后将杯子重重的拍在了案上。
其他前来用餐的士兵们都惊奇的向她望去。
“塔莎……这位是?”我有点好奇的看着这位青年。我最开始见到时他就一直与塔莎争论着什么。两人的关系看上去虽然吵吵闹闹,但大概还是相当不错。
“这个?他叫申图,是从小到大的孽缘。嘴大舌头很长,成天只会无聊的找人喷口水。”
“谁成天无聊的找人喷口水了?”
名为申图的青年皱起眉头。将视线转向我,伸出手来。“申图-迪敏斯特。隶属重步兵第五战队。”
——这个瘦高的青年是重步兵?看上去身体有些瘦,反而像是弓箭兵的样子。
我马上握住他的手,开始自我介绍。“苏尔。陆军十九战队。塔莎的室友。”
塔莎调侃的说:“你大概一眼看不出来,这个人居然还是贵族出身。不仅有名有姓,还有个可继承的爵位。”
申图根本不理会她的调笑。“我跟你提起的事情你考虑过了吗?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,不好好思考的话,一个月后真的就上战场——”
塔莎不耐烦的打断他。“如果在战场上一去不回,那也就说明我只是那种程度的女人而已。不需要你做任何鬼鬼祟祟的伎俩。”
“今天陆军的训练似乎是负重爬山?”他没有再继续对着塔莎劝说,而是转向我。
他有张俊朗可爱的面容,加上与生俱来的优质生活形成的良好口音,这一切都难以令我产生厌恶。
“是这样没错。”
“塔莎的成绩想必还不错?”
我想了想,不得不承认:“的确是很好。”
“大概正是如此吧。”申图两只手合在一起,面容变得越加严肃。“我承认你有着非同一般的运动才能,远胜于一般女性的力量与耐力,甚至剑术也很拔群。但只靠这些,在陆军是不可能真的取得成绩的……”
塔莎立刻对他怒目而视,但他却没在意,继续说:
“如果你至少经历过半年的部队训练,就会明白这一事实。或许给你两年、三年的训练时间,你真的会有极大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,甚至可以说是精英战士。但现在的阶段,将你早早投入战场,只是对人才的白白消耗——是自杀行为。”
塔莎愤怒的拍案而起。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又是谁对你乱说的吗?哪一个叔叔还是舅舅?”
申图赶忙站起来,抓住她的肩,将她按回座位上。这似乎更加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。
“不管这是谁的结论,难道我说的不正确吗?”申图不再企图求得塔莎的赞同,反而转向我。像是认同我是这里唯一还具有理性的人一般。
我低下头,努力思索起来,思维却变得渐渐飘忽。我回想起了很久以前同样发生过的一场讨论。那时,我似乎也在为什么而争辩,认为某种形式的牺牲只是浪费。
但是理雅他——
“你说的应该是对的。”我像是被什么附体了一般低声说。
“苏尔?!”塔莎不敢相信的看向我。
我抬起头来,目光扫过两人的脸,但却好像没看到一般。我的视野的远处,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。那人默默地凝视着我,看不清容貌,但我分明知晓他的身份。
“或许事实的确如此。我们现在所做的,真的只不过是自杀行为。”我默默地与那人对望,像是用那人的口气般缓缓地述说,这让我感到有种与他越加接近的错觉。
“在这一自杀行为当中,可能会导致许多年纪轻轻、前途光明的战士丢掉性命……”
两人的目光都死死的集中在了我的脸上,塔莎更是捂住了嘴,睁圆了眼。
“但即便如此。即便是自杀行为,也是为了我们的希望。”我平静的注视着远方,每一个字似乎都并不是出自于我的口,但我却在说出的一刹那理解了它们的含义。并为之震撼。
申图本已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立刻又变得紧张起来。他看着我,用一种仿佛以前都没有很好打量过我的那样认真的眼神。
“我说的希望你可能不了解,因为这个希望很卑贱。”我垂下头,心情消沉,但奇异的是,大脑却很理智。“既不能让人得到名望,也升不了官发不了财。”
“苏尔?”塔莎小心翼翼的呼唤我。看她的眼神,似乎不认识我了一样。
我没有理会她,只是看着那个渐渐在接近我的人。那虚影越加靠近我,我的心情就越加平静。思维也变得清晰而高远。
“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刻,人才会去寻求这个希望。不是生,就是死。不去保护,就只有灭亡。”
理雅的幻影已经靠近我了。他的脸、双眸、鼻子、眼睛,渐渐变得清晰而有轮廓。
“就算只是冲上去送死,也不能背向敌人逃跑。不管是庸才、有能力的人还是有前途的人。在最后只剩下这个希望的时候,也会毫不在乎的交付自己的性命。”
我们之间几乎只有几步远,然而让我感到更接近的,却是心的距离。
我和理雅相处的时间有多长,我们之间的心灵的距离就有多远。我从来都无法了解他的内心世界,然而在几乎分离为两个世界的现在,我却与他从未如此接近。
——他在我的脑子里。
“在我们死后,这个卑贱的希望还能托付给后来的人。而如果我们都背弃了这个希望,那就真的只有毁灭了。”
我贪婪的凝视着理雅的面容。他离我这么近,但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看到他。
“有多少个或者多少代比我们更有才能、有实力的人,都为了这个希望舍掉了性命。他们能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死的吗?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,他们保护的只有这个希望本身。那我们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?塔莎,即便在这些人里,你也是相当优秀的战士了。”
我转眼看向塔莎。塔莎正咬着嘴唇看着我,紧紧抓住我的一只手,满脸激动。她的热泪忽然打在了我的手背上,我大梦初醒般被她的眼泪烫了手,惊恐的站了起来。
理雅的幻影如烟般散去。没有留下一丝痕迹。
我的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奇异的回声。申图正以古怪的目光盯着我,我赶忙说:“抱歉。我说了点奇怪的话,因为以前也有人跟我提过这些,所以就顺口说出来了……当做没听见吧。”
申图长长吐出一口气,皱起眉头望着我。
“那在你看来,为了你说的‘希望’去死的具有才能的人,本该活得更久,为国家效力的人——就应该在这一场合早早死去了?”
“我不会这么说,但这恐怕是事实。”在一段时间的宁静状态结束后,我感到身心疲惫,身体都沉甸甸的,重重坐在了椅子上。“因为现实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。或许我们能剩下的,只有最后那点希望了。”
我努力将奇怪的想法从脑子里抹去。塔莎看上去那么激动,那么充满了干劲,但我却忽然想到——我不是在催促她去自杀吗?
我都做了些什么啊!我赞同了理雅的想法吗?我难道不是与他辩驳了许久,企图否定他的答案吗?难道就因为想要更加接近他一步,就这么简单的接受了他的想法,说服我新交的朋友去自杀吗?
他为什么会成为我脑子里的声音?我脑子里有他在吗?
我赶忙想要弥补回来,将手覆盖在塔莎的手背上,努力劝说她:“他说的有道理,你退出吧?战场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退出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,哪怕那个人是伊难卢卡。”
塔莎在我说这番话的时候,一直在摇头。到最后做出一副绝对听不进去的模样。
“我已经决定了。在这个时候退缩,我也别再做战士了。要是我真是个足够优秀的战士,那自然不会死在一个月后的战役里。我要是真死了,那就当做我是为那个‘卑贱的希望’牺牲的一部分吧。”
塔莎面容严肃。漂亮的脸上显示出十分不适合她的阴沉情绪。
“更何况或许这个国家……已经无法等到我成为真正的战士的时候了。”
——在那之前。
或许就会成为湮没于大海之下的文明。
“最后的希望”是什么?就是前仆后继的死亡,等待有朝一日可能忽然浮现的答案——救世主吗?这种希望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呢。人就是为了这样渺小的希望去死吗?
“刚刚一直闭嘴听你们说,真烦人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来自于我背后。“不知道什么叫害臊吗?张口闭口‘真正的战士’、‘精英’、‘人才’……牙都要笑掉了。”
我吃了一惊,赶忙转身走到塔莎和申图身边。一个人转过身来,赫然就是在山顶上公然嘲笑科林,并刻意激怒塔莎的卡利亚。已经换了一套日常的服装,双手抱胸,面露讽刺。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塔莎皱眉。
“什么意思?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想做些什么。”卡利亚冷哼了一声。“听你们的口气,好像再给个五年十年,轻易就能变成一个伊难卢卡一样——厚脸皮也该有个尺度吧?垃圾就是垃圾,给五年十年仍旧是垃圾。还当真以为多给点时间就能蜕变成像样的战士吗?”
这话显然太过火了。塔莎已经愤愤的站起,时刻都会掀桌了。申图赶忙拦住她,动作非常熟练,像是经常做同样的事一样。
“那你又怎么样?除了讽刺别人之外,你自己就多有天分,多优秀了吗?我看除了嘴以外,也没什么地方了不起啊。”塔莎尖刻的回应了。她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训练服,站在餐厅中央。但神情却好像披着亮闪闪的盔甲,在阵前与人对峙一样。
卡利亚冷笑。“你也不差啊。除了身为女人这个优点外,其他还有什么地方能解释你那差劲的士兵技能?啊,对了。估计你是认为身为女人才是自己唯一的弱点吧?你倒不如好好感激你是个女人,否则就凭你也称得上是个战士?”
他身后的围观者们也开始窃笑。
他的话显然戳中了塔莎内心的某个绝对隐秘的区域。事态在这一刻变得无法控制,申图被塔莎推开。她后退两步,从腰间将长剑拔出。
窃笑的人们立刻沉默了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塔莎身上。塔莎并没有暴怒,与此正相反,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面上浮现出如此冷静的神色。
“出来吧。有没有资格被称为战士,不是你说了算,只能靠实力判定。”
众人的目光又转移至卡利亚的脸上。他看上去也没有慌张,只是稍稍有些惊讶。他站了起来。
“可以。我接受你的挑战。”
餐厅内一片哗然。我忧心忡忡的看着塔莎,预感到这将不会是一场赏心悦目的决斗,反而会刺激某种更加糟糕的情况发生。
TheQueen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卧龙小说网http://www.wolongxs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好书推荐:《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》、《我是舰娘》、《我的师妹是妖女》、《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》、《认清现实后,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》、《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》、